煤炭寒冬众生相
新金融记者 郗岳
在煤炭价格彻底市场化的第一年，煤炭行业依然没有些许起色，那些依附其生存的各个角色，或喜或忧，共同感受着行业的阵痛。
■挣扎的煤炭
许岐(化名)是山东省一个煤炭中间商，在煤炭贸易长久不景气的时期，还在微利状态下经营自己的煤炭业务。
“不光是中间贸易微利运营，从年初到现在，海运费也已经下降了一半。”他对新金融记者说。7月下旬，许岐驱车开往秦皇岛港发煤，路途中，他听说港口空着不少泊位，稍稍放松些。
从2011年年底发改委发出煤炭限价令，到2012年年底发改委取消重点合同煤，再到2013年过去的上半年，伴随着政策的起伏，煤价却始终像自由落体般不断下滑。据中国煤炭工业协会统计，今年7月5日全国煤炭价格指数为161.1点，同比下降23.5点，比年初下降9.6点，比2011年的高点下降了41.9点。
“现在济北地区5200大卡的煤以每吨450元就能拿下了，整体煤价水平都不高，前几天煤老大神华集团带头降价，其他煤矿只好跟风降价，山东有些小煤矿已经限产或干脆停产了。”许岐说。
中国神华(16.39,0.20,1.24%)和中煤能源(5.05,-0.04,-0.79%)长期占据着国内煤炭市场的头两把交椅，2012年，其煤炭销量分别为4.65亿吨和1.5亿吨，占当年全国煤炭表观消费量的比重达15.7%。在去年二季度面对国际煤价大幅回落、多数煤矿和贸易商下调煤价的情况下，神华曾坚持不降价，而对于近期降价原因，有知情人士告诉新金融记者，神华控股的煤码头黄骅港近期有堆场燃火现象，部分煤炭掉卡严重，不得不需要尽快清库处理。
秦皇岛海运煤炭交易市场董事长范广志分析神华降价的另一层原因是，黄骅港煤炭堆存能力只有500吨，而下半年神华投建的两条运煤铁路线正式运营后，铁路增加的输煤量可能使黄骅港面临承载不下的尴尬局面，到时为了清理场存，或许将带起新一轮的降价，否则神华整个生产和物流链都要减速或停滞下来。
■新整合时机
“让利而不让市场”是国内大型煤炭企业面对颓势的普遍做法。煤炭黄金十年已经远去，从坐地起价到互博成本的境遇转变只在这一两年间。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全国煤炭消费量19.3亿吨，同比增长1.8%，增速比2012年回落1个百分点，而比2011年回落7.6个百分点。
曾经不为销路发愁的煤企不得不微利经营或者赔本赚吆喝。今年以来全国煤企应收账款高居不下，月平均金额增加了近100亿元，90家大型企业应收账款1963亿元，同比增加688亿元，增长了54%。
煤企和电企这一对平衡木上的冤家如今互换角色，煤企登上了哭穷的舞台。据中国煤炭工业协会统计，今年前5月，规模以上煤炭企业利润同比下降43.9%，亏损企业亏损额198.58亿元，同比增长134.6%。大型企业利润同比下降43.1%，有26家企业集团出现亏损，亏损额46.4亿元，亏损面28.9%。除了“三西地区”的煤炭生产成本保持一定的优势，此外在黑龙江、吉林、重庆、四川、云南、安徽6个省区全行业出现亏损，有的煤炭企业已经出现了贷款发工资和延迟发放工资的现象。
大的煤矿尚且如此，部分小煤矿早已无力回天。范广志发现，目前在大秦线上发车的基本都是国有企业，民营公司越来越少。这意味着，煤市的不景气给大煤企带来新的整合机会，只不过曾经是政府主导，现在完全是市场驱动。
作为煤炭贸易商，许岐不希望上游资源过分集中化，因为这将意味着煤源供应的选择空间越来越窄，价格被大企业联手控制，煤商的利润也会被迫缩水。
对于煤商，另一个不好的消息是，过去不被重视的电子商务，现在又被神华和中煤重拾起来。今年7月在大连举行的一次煤炭电商推介会上，神华对自己的电商系统做了详细介绍，希望通过一个网址、一个账号、一个密码来解决煤炭在产运需过程中遇到的所有问题。
如此推广，煤商的作用将微乎其微。“一些拼缝生存的煤虫子都被淘汰了，对于一些有实力的正经煤商反而是个机会。”许岐说，今年依然有煤商在赌“大秦线检修、迎峰度夏”的话题，有人还在南方沿江港口囤了1000多万吨煤等待涨价，结果输得血本无归。“以后投机煤商的会越来越少。”
而许岐的实力在于下游，由于山东省煤炭资源相对匮乏，而工业用电需求却相对较高，所以他入行刚满三年，却积累了扎实的用电客户。“不管怎样都要坚持做下去。”
■寂寞的会场
如果说秦皇岛港是中国煤炭市场的晴雨表，那么从每年一届的秦皇岛煤炭交易商洽谈会情况则可以看出煤炭形势变化的方向。
今年7月24日-25日举行的秦港煤交会已经是第三届，而这三年正好经历了国内煤炭从辉煌到转折再到陨落的巨变。去年夏季，业内争论着煤炭产业是否探底，煤交会塞满了对前程感到迷惘的煤炭参与人，而今年夏季，参会人数有所降低，一位常年跟会的期货公司负责人对新金融记者道出心得，“迷茫的人才来参会，迷茫的人越多，会议规模就越大。”
如今煤炭大局已然明朗，政府也放开煤炭市场不再过多干涉，迷茫者少，务实者多，参会的人也不再热情高涨。新金融记者发现，24日全天的研讨会议中，上午的开幕式参会率相对高，但到了下午议程，却空着很多摆放有座位牌的席位。
几乎每年的煤交会，范广志都有主题演讲，他曾说，在煤炭黄金时期，电企时常提醒港口业务部，要求场地交货能优选兑现到位，而现在扮演这个角色的是煤企，“就像在酒桌上，谁先提议干杯并使劲喝酒，谁就处于劣势地位。”
今年煤炭的劣势地位已定，煤炭行业人员参会积极性并不高。代表煤炭行业利益的中国煤炭运销协会，该机构副理事长杨显峰作为煤交会演讲嘉宾，除了总结一下今年上半年的煤炭经济运行情况，似乎也没有对行业提出一些建设性意见或者观点。
同期在秦皇岛港口装煤的许岐，也没有参加这个“行业盛会”，他认为会议实际的价值并不大，该面对的问题还是要面对。
去年参会的发电央企燃料公司的负责人马向华(化名)今年并没有继续参会，他对新金融记者说，公司老总也没去，可能分公司去了个代表。“现在市场变了，肯定不会去了，因为不确定的因素少了，大家的兴趣就不高了。”
■电厂得意背后
在这场角色互换的游戏中，伴随着燃料成本的降低，电厂的日子好过起来。国家统计局2012年全国工业企业“大年报”显示，在41个工业大类行业中，利润同比增幅最大的当属电力行业，增幅达到了69.1%。
据中经网数据公司分析报告显示，去年五大发电集团利润总额初步估算达到460亿元，创下2002年成立以来历史最好水平，而2002年，正是煤炭行业跨入黄金发展期的起点。
对比煤价的暴跌，继续维持目前的电价水平正在受到业内争议。根据煤电联动条件，当电煤价格波动幅度超过5%时，以年度为周期，相应调整上网电价。而目前煤价的跌幅早已突破了这个界定。
发电企业因此坐立不安。马向华告诉新金融记者，其实电厂早就不希望煤价下降了，现在价格真的很低了，大家都担心电价跟着下调。“其实最理想的状态是，煤炭和发电企业都能有合理的利润空间。以前煤企利润太高，电企穷的不行，现在彻底反过来，同样不正常。”
此时，煤炭行业被迫开始经历新一轮的整合，煤炭企业按照规模和经营性质出现了两极分化的现象，虽然今年上半年全国煤炭累计产量17.9亿吨(同比减少6800万吨、下降3.7%)，但是国有煤矿产量却普遍增加：前5个月国有煤矿产量同比增长1.1%，一些地区的地方煤矿出现了大量停产、减产现象，前5个月非国有煤矿产量同比下降13.9%。
“如果上游煤炭集中度再度提高，几大煤炭集团形成价格垄断，我们在电煤谈判中的筹码就少了，这也是我们不愿意煤价继续下跌的理由。”马向华表示。
电企依然对过去的苦日子胆战心惊，马向华认为，电厂现在赢利肯定不成问题，但是历史包袱太重了，过去十年的煤电联动，煤价涨得厉害，但是电价受到“计划电”所累，从来没有涨到位。现在五大发电集团负债率均在80%以上，远高于国资委预警线。
“电厂的煤炭库存可用天数始终保持在15-20天，受迎峰度夏的影响不太明显，因为社会用电量增速依然回落。”马向华说。据统计，上半年用电量同比增长5.1%，回落0.4百分点，主要是工业生产对用电增长拉动不足，占整体用电量73%的第二产业，其用电增长了4.9%，略低于全国平均增长水平。
“受全社会用电需求增长下行影响，火电设备利用小时下降，企业边际利润在下降。”中电联副秘书长欧阳昌裕告诉新金融记者，中电联向国家建议近年内不宜下调电价，给火电企业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马向华在参加今年鄂尔多斯(6.48,-0.02,-0.31%)煤炭产运需恳谈会发现，煤矿企业也不希望把电厂“拉下水”，因为电价下调，电厂又没有利润了，煤价也失去了一个涨价的客观理由。
■煤期货的春天？
如果说煤炭行业现在一派闷气似乎并不客观。在秦港煤交会上，来自期货公司的参会人员最活跃，他们在会议间隙时间穿梭在席位中，和其他参会人交换名片，挖潜在的会员或者客户。
经历了数年筹备，动力煤期货在今年终于盼来了政策开闸。据了解，动力煤期货将在今年9月在郑州商品交易所上市，现已进入国务院审批阶段。
“过去动力煤期货不太好推，因为煤炭价格体系太混乱。”南华期货股份有限公司市场人员对新金融记者说，过去动力煤有市场价、重点合同价，甚至还有公司领导批复的中间价，现在煤价彻底市场化了，面对剧烈波动的煤炭市场，上下游行业需要有个可以规避风险的金融工具。
在秦港煤交会第二天的议程中，中国中化集团下属的冠通期货有限公司特意召开了推介会。对于如何规避风险，推介人员举例说，如果一个煤矿每个月有75万吨的动力煤产量，在预计价格还会走低的情况下，可以在期货市场上做一个卖出的套期保值操作，卖出的量可以是实际产出的量，如果现货价格在下个月每吨降低了30元，其亏损的2000多元却可以在期货上得以补偿，这就是套期保值的过程。
如此看来，煤矿企业应该对动力煤期货最为关注，但是在实际推广中，冠通期货产业服务部分析师严鹏飞发现了很多问题，他告诉新金融记者，煤矿是传统生产企业，对于期货知识了解得非常有限，接受新事物也比较慢，特别是大型煤矿集团。而中小煤矿思路更灵活些。“但是现在小煤矿停产的特别多，有些还资不抵债，资金链很脆弱，尽管他们很感兴趣，却暂时没有能力参与到动力煤期货交易中，这是我们比较困扰的地方。”
上述南华期货市场人员道出了另一番担忧。“我们的客户担心期货价格会像现货价格一样，被神华、中煤这些大企业操纵，因为他们的行业主导作用太强了，而期货品种推出的主要目的是梳理出一个合理客观的市场价格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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